我的家乡家家户户最为常见,而又必不可少的一道食材,那就是辣椒了。
湖南人吃辣椒是在全国有名的,毛泽东尤喜啖红辣椒,曾以一包红辣椒作为国礼,寄赠老大哥斯大林。而邵阳人又更是有其甚者,可以说,一日三餐谁家都是少不了辣椒的,青椒、红椒、菜椒、小尖椒、朝天椒,或者剁椒、泡椒、腌椒、辣椒酱,无论如何都是要见红见青的。三年前,我是没辣椒不吃饭的。有次我嫌公司菜吃不得,就买了瓶小泡椒,都是不到一寸长的小黄米辣子,我一碗饭就吃了二十多个,几乎是一枪一个敌人。当时似乎没事,可过了半来小时,肚子绞着痛。从此一年里,我逐渐对辣椒敬而远之,现在基本上不吃辣椒,但是决不是怕辣,这点湖南人的本色,我还是自觉保持了的。
虽然,辣椒天天上餐桌,但当配角的时候总是居多。煮鱼、炒肉、炒青菜,哪里都有它的份。小时候,对它唱主角的记忆,唯留下塌辣椒和戳辣椒。做塌辣椒很简单,正因为简单就有了替补顶缺的意味了。一时家里没菜,就去土里摘几个辣椒回来,洗净后用刀拍扁,丢锅里用油炸了,加盐加葱加姜末和蒜泥。至于戳辣椒就更简单了,煮饭时直接用碗蒸七八个青辣椒,吃饭前端出来用菜刀把戳的稀巴烂,再加油盐葱姜即可。戳辣椒似乎现在的酒店里也上这道菜,不过都加了皮蛋麻油的,当然了味道那是进了大步的。
还有一道辣椒唱主角的菜。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,我在村里任职,有次搞计划生育吃饭,一位村干部做了道我此前未曾见过的菜。锅烧微热,油放小许,青椒洗净入锅,铁铲紧压,待两边微焦起泡便铲出。如此反复做完所有辣椒后,洗锅加油盐、生抽、白醋、白糖、姜蒜,也可放点肉末,倒一大勺水烧开,再倒入青椒翻炒、勾芡,终于大功告成。
这是我第一次吃,听主厨者说这叫“烧辣椒”。盖因其女在广州江南市场开蔬菜公司,故而学了来。初吃的感觉是:脆香软辣,甜酸油韧,这是我所吃辣椒从锅里出来最好吃的一次。
后来,我在广东也自己做了二次。似乎方法有点记错,并未当中铲出,而是直接加油加配料炒之。虽说软塌塌的,色相不佳,味道也不太纯正,但是我却觉得已经很好吃了。
回到家乡,亦吃过几次。不过,它已改了名字叫“虎皮辣椒”。仔细一看,所有辣椒表皮皆是一层薄痂,整体观感是黑白相间,还真像一只斑斓之虎呢。
可惜的是,虎皮辣椒好吃固然好吃,但还有一种辣椒比它更胜一筹。首先申明,有生以来我也仅吃过二次,每次只是一只,而且有一只味道稍差,但还是要比虎皮辣椒强上三分。
可能是二十来岁左右吧。那时,母亲每年都要腌上一坛剁红辣椒,就是红辣椒加盐加酒入坛,这样腌制出来,那是非常好吃的。那一年夏天,家里留了十来个大红菜椒,玻璃杯那么大,二三寸高,红红的,塌塌的,好像一个大红柿子。这种辣椒个大肉厚,红润饱满,母亲并不去掉它们的蒂,只是一个个用湿布擦干净,再晾干水气,然后就埋入那坛剁辣椒里。
到了冬天,打开坛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甜味道,让人一闻到就忍不住猛咽口水。有一天,母亲从坛里摸出几个大红菜椒,乖乖的个个还是当初红润饱满的样子。母亲嘱我们咽饭吃,可我一到手便忍不住吃了起来,那个香,不!那个甜,不!那个香甜啊还带点微辣微酸,至今想来,居然贯穿了三十多年的时空,现在还在我的口腔生津,还在我的胸腔回荡!
本来,这种大菜椒就不辣,经剁椒、食盐和烧酒的浸泡,反到变得更加香甜辣酸了。有言道:有味使之出,无味使之入。这是中国烹饪处理食材的精髓所在,那成想一只坛子,去除了火工和油料,居然能孕制出如此美味的食品,一“出”一“入”几臻化境!不过,遗憾的是,次年春节里又吃了一只,许是泡得过久了,大红菜椒的肉已经全部化掉,仅剩一层红皮,吃起来口感大减,所幸其香甜辣酸的味道仍在,也算是此生口福也。
我们邵阳的辣椒,就是这么美妙。宋祖英曾唱《辣妹子》,就是最好的明证。辣妹子辣,我们的辣妹子那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,就像我们家乡的辣椒,做得了配角,更是做得了主角。